淺夏回到家中後，有些疲憊地躺到臥室裏的床上。

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之後，她從床上起來，將身上這件皺巴巴的裙子脫下來，換了一條幹凈的裙子。

她回想起蕭澤祁昨晚對她說的話，在上大學之後想要和她住在一起。淺夏苦惱地用手背貼在額頭上，她和蕭澤祁之間的關系會維持到那時候嗎？

其實就像是蕭澤祁說的那樣，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的關系會長久。

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淺夏的思路，她看了一眼來電提示，竟然是慕洛凡。

“慕哥哥？”

“淺夏，我就在你家門外，開一下門。”手機另一頭傳來慕洛凡熟悉的聲音，只不過他的聲音中帶著嚴肅和凝重，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與淺夏談。

淺夏打開了大門，在看到門外慕洛凡的表情之後，證明她之前的想法沒錯，慕洛凡今天確實異常的有些嚴肅。

“慕哥哥，你怎麽突然過來了？”

慕洛凡一向溫潤的眼睛此刻有些深沈，他嚴肅地看著淺夏：“淺夏，你和蕭澤祁在交往。”

不是疑問語句，是篤定的陳述語句。

淺夏睜大了眼睛，慕洛凡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？很快，淺夏意識到，剛剛蕭澤祁在樓下吻她的時候，被慕洛凡撞見了。

淺夏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：“是的，我和他在交往。”

聽到淺夏的話，慕洛凡的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。其實，淺夏在面對著他的時候，完全可以向他傾訴，她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和蕭澤祁交往。只是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，她像是在維護著蕭澤祁。

“淺夏，你不要再騙我了，你的眼睛告訴我，你並不願意和蕭澤祁在一起。”

慕洛凡從沒有用這樣指責的語氣和淺夏說話，在話說出口後，他就後悔了：“對不起，淺夏，我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和你說話。”

淺夏的眼睛有些泛紅，她抿緊嘴唇搖了搖頭：“沒事，慕哥哥，你不用自責，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。”

慕洛凡放柔了語氣：“能告訴我，你們在一起的原因嗎？”

淺夏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：“你放心，他並沒有強迫我，是我自己答應要和他在一起的。”

慕洛凡十分了解淺夏，即便她並沒有說出和蕭澤祁之間發生了什麽，慕洛凡也差不多猜到了原因。

淺夏太溫柔、太善良了，她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女孩子。

也正因為這樣，她不應該經歷這些，從前應該是這樣，現在也應該是這樣。

慕洛凡掩飾住心底覆雜的情緒，他溫柔地對淺夏笑道：“嗯，我知道了，你現在不是一個小孩子了，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，我支持你做的一切確定。”

“慕哥哥，謝謝你。”淺夏有些動容，胸口也變得酸澀起來。

“如果他欺負你了，一定要告訴我，我幫你去收拾他。”慕洛凡在離開前，留下的最後這句話，更像是一個承諾。

淺夏望著慕洛凡離開的背影，感覺心臟暖融融的，像是泡在溫泉水中。只是她未曾看到的是，慕洛凡在轉過身的剎那，眼底的漆黑和深沈。

周一，因為臺風短暫過境，導致校園裏的道路上滿是落葉，未央安排了全校學生進行了一次大掃除，清掃草坪上還有道路上的落葉。

在臨近放學時分，蕭澤祁做完了分配給他的清掃工作，正當他準備去接淺夏放學的時候，他收到了一個陌生手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。

“晚上七點，在雲夢湖公園入口處見一面——慕洛凡。”

手機屏幕上，慕洛凡三個字讓蕭澤祁目光逐漸變得陰沈，他冷笑了一聲後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著，回覆了一個“好”字。

天空中，夕陽的光芒染紅了天際。傍晚的天空映在蕭澤祁漆黑的眼睛裏，有幾分血紅。

在送淺夏回家後，蕭澤祁按照約定，準時來到雲夢湖公園的入口處。遠遠的，蕭澤祁就看到慕洛凡站在公園入口處的身影，他似乎早就在這等候他了。

雲夢湖邊的樹木蓊郁，墨汁般的陰影籠罩在蕭澤祁身上，讓他像是從黑暗深處走過來。

慕洛凡一擡頭，就看到了站在陰影中的蕭澤祁。

“你很準時。”慕洛凡的眼睛溫潤，反倒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。

“你找我是為了淺夏嗎？”蕭澤祁不喜歡拐彎抹角，直接切入到主題。

“如果我說是，你會怎麽樣？”

慕洛凡一個微冷的眼神，就輕輕松松地點燃了蕭澤祁的怒火。

蕭澤祁冷笑了一聲，沒有說話，但他插在校服口袋中的雙手，緊握成了拳頭。在一片靜謐中，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緊張。

許久之後，慕洛凡率先打破了沈默：“我知道淺夏現在在和你在交往，這本來是她做下的決定，我不應該幹涉。”

夜色中，夏末的風微醺，本該靜謐的夜晚在此刻卻泛著涼意，蕭澤祁的目光冷冽了幾分，等著慕洛凡的下文。

“只是，”慕洛凡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，“其實你也知道淺夏是不願意的。”

聽到慕洛凡的話，這一次蕭澤祁沒有再保持沈默，他漆黑的眼睛中湧動著狂風暴雨：“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？那真是抱歉，要讓你失望了，我是不會放開淺夏的。”

蕭澤祁的話，印證了慕洛凡心中的想法。果然，他明知道淺夏是不願意的，還是將她捆在了身邊。

蕭澤祁似乎並不想在這多花費時間，看著慕洛凡那張令人討厭的臉，他轉過身準備離開雲夢湖公園。

“你知道淺夏為什麽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，還受人排擠。”

慕洛凡的聲音在蕭澤祁背後響起，蕭澤祁停住了腳步，沈默地站在原地。

“那都是因為你一直糾纏著她，讓她成為眾矢之的。喜歡你的女生嫉妒她，喜歡她的男生因為你無法靠近她。這麽多年來，你沒發現她都是一個人嗎？”

慕洛凡的語調平靜，陳述著事實。但他的話像一把把利劍，將蕭澤祁刺得遍體鱗傷。

其實蕭澤祁也早就發現了，淺夏沒有什麽女性朋友，只不過因為以前慕洛凡一直陪在她身邊，讓蕭澤祁忽略了這點。慕洛凡在初二那年轉學走了之後，淺夏的身邊就變得冷冷清清的，沒再見到她與其他人有什麽來往。

跨年晚會那天，淺夏演出要穿的裙子被人潑上了顏料，這還只是他看到的。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裏，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事。

那都是因為他嗎？

難怪淺夏以前見到他時，總是躲著他，抗拒他的靠近。蕭澤祁的心臟如墜入深淵，開始被陰暗腐蝕。

“淺夏願意和你交往，只是因為她太善良、太溫柔了。”

慕洛凡無情的話語，揭開了現實，如一盆冷水潑向了蕭澤祁，讓他變得異常狼狽。

“為了她好，你放開她吧。”

在這個夏末的夜晚，雲夢湖沿岸的蘆葦蕩中隱隱有螢火蟲在飛舞，但又轉瞬即逝，些微的冰綠色光芒被黑暗所吞噬。

慕洛凡最後的話語不斷回蕩在蕭澤祁的耳邊：“為了她好，你放開她吧。”

樹葉隨著晚風發出“簌簌”的聲響，蕭澤祁自黑暗中轉過身，慕洛凡神色一凜：“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。”

蕭澤祁的眼睛漆黑淩厲，席卷著狂風暴雨，他的目光中滿是戾氣，像是慕洛凡從他這奪走了什麽心愛之物，在他的心口狠狠剜了一刀。

他望著慕洛凡，冷冷哼了一聲後，便不發一語地走入到黑暗之中。

慕洛凡站在原地，望著蕭澤祁遠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，如果他是真心喜歡淺夏的，就知道怎樣做才是對淺夏比較好。

蕭澤祁與慕洛凡晚上的這次見面，算不上愉快。他回到家中後，便不發一語地坐到大廳的沙發上。

靠近校服襯衫領口的幾顆扣子，被蕭澤祁盡數解開。

黑暗寂靜的大廳裏，慕洛凡最後的話語聲又開始在他耳邊回蕩：“為了她好，你放開她吧。”

黑暗中，蕭澤祁盯著自己的手，他真的能放開淺夏嗎？

晚上，蕭澤祁久違地做了一個夢。

在夢中，他站在一幢歐式風格的別墅的陽臺上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色，發現是位於城郊的那個度假區。

花園裏的玫瑰花散發出馥郁的香味，花園中隱隱還傳來笑聲，蕭澤祁低下頭，看到了那幅鐫刻在記憶中的熟悉而明媚的畫面。

淺夏和裴妍菲坐在一張白色的餐桌上一起吃著早餐，她們在聊著天，臉上的笑容比周圍簇擁著的玫瑰花還要燦爛動人。

陽臺離她們有些遠，蕭澤祁只能看得到她們的表情，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。

裴妍菲突然間握住淺夏的手，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，似乎要對淺夏說什麽。蕭澤祁下意識地往前傾著身子，想要聽到她們的談話。

他眼前的畫面一轉，他不再站在陽臺上，而是站在了淺夏和裴妍菲身邊。裴妍菲看著淺夏，她的唇在動，但眼前的畫面就像一個無聲電影，但蕭澤祁讀懂了裴妍菲的唇語。

“淺夏，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？”

蕭澤祁看到淺夏認真地點了一下頭。

“答應我，幫我照顧好蕭澤祁那個孩子。從小到大，他都沒有向我要過什麽，做母親的只希望他能平安快樂地度過餘生，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。”

玫瑰花的枝葉開始在清晨的風中微微顫動，葉子上的露珠在風中顫巍巍的滴落，浸潤到泥土裏。蕭澤祁腦海中的弦繃緊了，有什麽想法呼之欲出。

他看到淺夏在晨光中點了一下頭，她的紅唇微動：“我答應您。”

原來是這樣。

蕭澤祁望著少女在晨光中白皙美麗的側臉，她的眼睛清澈，像是玫瑰花上晶瑩的露水，溫柔而又璀璨。這樣美好的她，是在人間迷路的天使，拯救了身陷黑暗的他。

“小櫻桃。”蕭澤祁從夢中呢喃著醒來，他睜開眼，眼前色彩明媚的畫面消失不見，只剩一片漆黑黯淡。

掛在他床頭的梔子花玉佩，正在輕輕晃動。

“小櫻桃，你那麽好，讓我怎麽舍得放開你。”黑暗中，蕭澤祁的嗓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脆弱和恐懼。

他厭惡現在的自己，為了自己的私欲，將淺夏困在了他身邊。他也太過自我，害淺夏在孤單中長大，一直沒有什麽朋友。

只是一想到要放開淺夏，他的心臟就一陣陣抽痛。也許慕洛凡說的沒錯，為了她好，還是放開她吧。

這個念頭在蕭澤祁的腦海裏浮現定型後，他只覺得呼吸困難，像是溺在水中。他的左手上有道不起眼的傷痕，是之前握碎淺夏的手鏈留下的。

現在他要學會放手，與之前那一次不同的是，印刻在手上傷痕，將會轉移到他的心臟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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